其實以「公/私」區別「義/利」這個問題,也正是我想問的,
這似乎是以「公/普遍性/群體/義」合併為一組觀念,「私/具體
性/個體/利」合併為另一組觀念,重視前者而輕視後者。儘管「食
色性也」也有普遍性,但這普遍只是生理結構上的普遍,不是儒家所
個體,只重視普遍而不重視具體呢?S大舉孟子的「行一不義、殺一
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為例,這恰好是將義歸屬在個體上,不願
為了群體的利益而犧牲個體。如果從「大體/小體」的區別來看,義
的根源是人先天內在的道德價值感,也就是孟子所說的「四端之心」
。利則是出自耳目口鼻等感官,是生理的自然。人活在這世界上,總
要從事吃飯穿衣等生存活動,使物質生活不至於匱乏,我想孟子也不
至於反對這一點。孟子所要反對的,應該是如S大所說,在義與利兩
者衝突的時候,優先考量生理本能而非道德價值,比如孟子見梁惠王
的那一段: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
   乎﹖」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
   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
   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萬乘之國,弒其君者,
   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
   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苟為後義而先利,不奪不饜。未有『
   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王亦曰『仁義
    』而已矣,何必曰『利』﹖」(梁惠王上)

  孟子所要反對的並不是「利」這個概念,而是梁惠王的動機。如
S大所說,戰國時代很多國君是將國家當成私產,他要利於他的國,
不是為了大家好,只是為了增加自己的財產罷了。儘管國君在追求個
人利益的過程中,或多或少也會做出一些有利於人民的事,但出發點
顯然不是為了「仁義」,不是對人民有真正的惻隱之心。後來法家就
將「國君的利益」與「國家的利益」完全等同起來,一切以追求最大
利益為標準。從梁惠王的問句中,孟子敏銳地察覺出他的出發點不是
道德,而是以追求利益為優先,即所謂「後義而先利」,這用心正是
孟子要強力批判的,而不是否定「利」的概念本身。孟子主張國君應
時時以義為念,在追求「仁義」的過程中,自然會有「利」的產生,
不必刻意求取。

  至於孟子是否沒有公共利益或國家利益的觀念,我想也不盡然。
孟子書中也有談到具體的經濟政策,或如S大所說的「仁政王道」:

   五畝之宅,樹以之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
   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
   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
   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
   也。(梁惠王上)

  能夠滿足人民在「小體」上的需求,這當然是一種公共利益。追
求公共利益、追求群體的最大發展,這舉動並不算錯,但如果讓公共
利益危害道德價值,或者說公共利益的追求,不以道德為根本、為優
先的話,這就是孟子所反對的。反過來說,若能以道德價值為目標,
將公共利益當成實現道德的手段的話,基於上述前提追求公共利益,
不僅不會為孟子所反對,而且還是他所積極主張、十分讚許的。

  回到一開始以「公/私」言「義/利」的問題。「公/普遍性/
群體」與「私/具體性/個體」是量的不同,「義/利」則是本質上
的差異,兩者不可混為一談。換句話說,重視「私/具體性/個體」
也有可能是「義」的,優先考量「公/普遍性/群體」,有時反而只
是落入利害的計算。勞思光先生說「義即理,有普遍性;利則只有特
殊性。特殊性不能作為價值規範之基礎……義利之辨亦即公私之別。
」這或許是繼承宋明理學而來的講法,但在先秦,由孟子平日的教學
及與學生的問答中,他所講的並不是一個抽象的、普遍的原理原則,
而是思索處在各種情境、面對各種事件下的自己與他人,應當以什麼
樣的方式來實現道德價值?是在「具體」的情境下,在「個體」與「
個體」的對話中,指出人應當如何行動,而不是直接講一個抽象的理
。逕以「公/普遍性/群體」解釋義,以「私/具體性/個體」解釋利,
這樣的講法或許是可以再斟酌的。一點淺見,請大家指教。:)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YangWenl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