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森茂與我的歧異點，在於森茂堅信「只有符合實證特質的方
法，才能夠做為方法」。而我對方法則採取一種開放的態度，認為邏
輯實證之外，還有許多研究方法，尤其人文學更是如此。比如森茂提
到的影評、樂評，或者文學藝術的研究，主要的方法便不是邏輯實證
，而是審美直觀。森茂提到的神秘體驗，以目前的科學研究來說，確
實還沒有定論。但沒有定論不表示「一定不存在」，而是「可能存在
，可能不存在」。科學無法肯定神秘體驗的存在，但也沒有充分的證
據，否定神秘體驗的存在。與其說科學否定神秘體驗的存在，不如說
科學對這個問題，採取保留的態度，因而在學術研究的時候，不宜採
取神秘體驗的方法罷了。如果有一天，神秘體驗可以被實證了，則也
可以成為有效的方法。我之前的回覆提到，治療學依理論基礎的不同
，可以涉及神秘體驗，亦可以不涉及。如果治療學涉及神秘體驗，以
目前的科學來說，還無法對之加以實證，而只能說是個人的主觀信仰
。我認為有信仰的人（如我自己），與沒有信仰的人（如森茂），同
樣都要加以尊重。至於治療學那些不涉及神秘體驗的部分，我們當然
沒有理由，反對將之付諸實證的檢驗了。
森茂希望我對「治療學」這個詞下一個定義，其實我之前的回覆
中，已經略微提及。我想趁這個機會，再做一個比較清楚的定義：
治療學是「依照一定的哲學與心理學理論，具有人道關懷的治療
者，運用各種專業技巧，促使自己或他人的生命人格有所成長」的一
門學問。
這個定義不一定完備，未來可以再修正。依照這個定義，治療學
既是一門科學，也是一門藝術。所謂「科學」是說治療學吸納了心理
學的研究成果，而心理學正是利用科學方法，所獲得的對人性的知識
。另外對於治療的效果，也可以用科學方法加以檢驗。所謂「藝術」
是說這門學問的重點在實踐，而實踐的基礎在於訓練。比如書法、畫
畫，總要先經過一段刻板的訓練，培養各種運筆技巧。但是真正的藝
術並不在此，而是透過這些技巧，達到一種自由創造的境界。治療學
也是如此，除了專業技巧之外，重點還是生命與生命之間的感通。唯
有透過愛與關懷，才能促使他人的生命人格有所成長。至於治療學與
藝術不同的地方，之前的回覆已經提到，前者的目的在於改變人性，
後者則是形成審美觀照。治療學的研究成果，除了林老師提倡儒家的
「意義治療」、道家的「存有治療」與佛教的「般若治療」之外，在
西方更有許多治療學派，如存在主義治療、行為治療等。
森茂覺得「我們是否應該反思一下，他們（孟子、陽明）在創立
學說時，是否懂得四五百年後的治療學？」森茂的思路是史學的思路
，亦即將孟子、陽明放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檢視，以還原真相為目的
。但我現在做的工作並不止於此，而是依照林師安梧在《人文學方法
論》一書所說，將古典、現代生活與現代學術話語接軌。比如古代只
有「戶部」，沒有「財政部」，而我們用「財政部」去指涉古代的「
戶部」，乃是一種再詮釋。透過再詮釋，我們才能理解「戶部」的意
義，乃至古代的政府機構。雖然真正的「戶部」與現代的「財政部」
，仍然有很大的差異，但至少我們已經盡力找出，現代話語中較為貼
切的詞語。
同樣地，孟子、陽明當時確實沒有治療學的思維，但我認為「治
療學」卻是現代生活話語中，最貼近其思維的詮釋。由這一點出發，
我認為牟先生的詮釋，並不比唐先生更能達到「還原真相」的目的。
因為牟先生研究宋明理學，是採取概念解析的方法。如果我們肯定「
現代社會中與宋明理學最相應的學問是治療學」這個前提，則牟先生
的方法顯然不足。因為治療學除了在理解哲學與心理學理論的時候，
需要採取概念解析的方法，它還帶有強烈的實踐成分及治療目的。忽
略這些，對宋明理學的了解將是不完整的。而唐先生除了做概念解析
之外，其焦點始終聚集在各家的修養工夫，也一直懷有強烈的治療目
的。但我也不認為唐先生的詮釋是十全十美，如森茂所說，唐先生書
中確實有許多「原文太少，就自己任意解釋」的情況。只不過我認為
唐先生對各種研究方法的運用，是勝過牟先生罷了。至於在了解治療
學乃至宋明理學的時候，是否要採取神秘體驗的方法，則我的主張如
上所述，不需要絕對肯定，但也不必絕對否定，而可以保留個人主觀
信仰的空間。
森茂回應的末尾，似乎帶有科學主義的傾向。科學主義與科學不
同，科學只是一種研究事物的方法，無論秉持哪一種哲學立場，都可
以運用科學方法來研究。科學主義卻是將科學當成唯一的方法，排斥
其他方法的存在。我覺得在人文世界裡，除了科學之外，還有許多方
法是值得我們去探索的。而在西方對於科學所帶來的諸多弊病，也有
許多思想家進行反思，所以科學並不是十全十美的。因為個人的忙碌
，直到現在才回覆森茂，不好意思。如果我有空的話，可以再和森茂
與各位朋友討論這個問題，祝學思精進。
※ 本文是對森茂〈回首方法之柱的傾頹〉一文的回應，該文出自「
豐饒之海」部落格，網址：http://www.wretch.cc/blog/vernuff。
法，才能夠做為方法」。而我對方法則採取一種開放的態度，認為邏
輯實證之外，還有許多研究方法，尤其人文學更是如此。比如森茂提
到的影評、樂評，或者文學藝術的研究，主要的方法便不是邏輯實證
，而是審美直觀。森茂提到的神秘體驗，以目前的科學研究來說，確
實還沒有定論。但沒有定論不表示「一定不存在」，而是「可能存在
，可能不存在」。科學無法肯定神秘體驗的存在，但也沒有充分的證
據，否定神秘體驗的存在。與其說科學否定神秘體驗的存在，不如說
科學對這個問題，採取保留的態度，因而在學術研究的時候，不宜採
取神秘體驗的方法罷了。如果有一天，神秘體驗可以被實證了，則也
可以成為有效的方法。我之前的回覆提到，治療學依理論基礎的不同
，可以涉及神秘體驗，亦可以不涉及。如果治療學涉及神秘體驗，以
目前的科學來說，還無法對之加以實證，而只能說是個人的主觀信仰
。我認為有信仰的人（如我自己），與沒有信仰的人（如森茂），同
樣都要加以尊重。至於治療學那些不涉及神秘體驗的部分，我們當然
沒有理由，反對將之付諸實證的檢驗了。
森茂希望我對「治療學」這個詞下一個定義，其實我之前的回覆
中，已經略微提及。我想趁這個機會，再做一個比較清楚的定義：
治療學是「依照一定的哲學與心理學理論，具有人道關懷的治療
者，運用各種專業技巧，促使自己或他人的生命人格有所成長」的一
門學問。
這個定義不一定完備，未來可以再修正。依照這個定義，治療學
既是一門科學，也是一門藝術。所謂「科學」是說治療學吸納了心理
學的研究成果，而心理學正是利用科學方法，所獲得的對人性的知識
。另外對於治療的效果，也可以用科學方法加以檢驗。所謂「藝術」
是說這門學問的重點在實踐，而實踐的基礎在於訓練。比如書法、畫
畫，總要先經過一段刻板的訓練，培養各種運筆技巧。但是真正的藝
術並不在此，而是透過這些技巧，達到一種自由創造的境界。治療學
也是如此，除了專業技巧之外，重點還是生命與生命之間的感通。唯
有透過愛與關懷，才能促使他人的生命人格有所成長。至於治療學與
藝術不同的地方，之前的回覆已經提到，前者的目的在於改變人性，
後者則是形成審美觀照。治療學的研究成果，除了林老師提倡儒家的
「意義治療」、道家的「存有治療」與佛教的「般若治療」之外，在
西方更有許多治療學派，如存在主義治療、行為治療等。
森茂覺得「我們是否應該反思一下，他們（孟子、陽明）在創立
學說時，是否懂得四五百年後的治療學？」森茂的思路是史學的思路
，亦即將孟子、陽明放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檢視，以還原真相為目的
。但我現在做的工作並不止於此，而是依照林師安梧在《人文學方法
論》一書所說，將古典、現代生活與現代學術話語接軌。比如古代只
有「戶部」，沒有「財政部」，而我們用「財政部」去指涉古代的「
戶部」，乃是一種再詮釋。透過再詮釋，我們才能理解「戶部」的意
義，乃至古代的政府機構。雖然真正的「戶部」與現代的「財政部」
，仍然有很大的差異，但至少我們已經盡力找出，現代話語中較為貼
切的詞語。
同樣地，孟子、陽明當時確實沒有治療學的思維，但我認為「治
療學」卻是現代生活話語中，最貼近其思維的詮釋。由這一點出發，
我認為牟先生的詮釋，並不比唐先生更能達到「還原真相」的目的。
因為牟先生研究宋明理學，是採取概念解析的方法。如果我們肯定「
現代社會中與宋明理學最相應的學問是治療學」這個前提，則牟先生
的方法顯然不足。因為治療學除了在理解哲學與心理學理論的時候，
需要採取概念解析的方法，它還帶有強烈的實踐成分及治療目的。忽
略這些，對宋明理學的了解將是不完整的。而唐先生除了做概念解析
之外，其焦點始終聚集在各家的修養工夫，也一直懷有強烈的治療目
的。但我也不認為唐先生的詮釋是十全十美，如森茂所說，唐先生書
中確實有許多「原文太少，就自己任意解釋」的情況。只不過我認為
唐先生對各種研究方法的運用，是勝過牟先生罷了。至於在了解治療
學乃至宋明理學的時候，是否要採取神秘體驗的方法，則我的主張如
上所述，不需要絕對肯定，但也不必絕對否定，而可以保留個人主觀
信仰的空間。
森茂回應的末尾，似乎帶有科學主義的傾向。科學主義與科學不
同，科學只是一種研究事物的方法，無論秉持哪一種哲學立場，都可
以運用科學方法來研究。科學主義卻是將科學當成唯一的方法，排斥
其他方法的存在。我覺得在人文世界裡，除了科學之外，還有許多方
法是值得我們去探索的。而在西方對於科學所帶來的諸多弊病，也有
許多思想家進行反思，所以科學並不是十全十美的。因為個人的忙碌
，直到現在才回覆森茂，不好意思。如果我有空的話，可以再和森茂
與各位朋友討論這個問題，祝學思精進。
※ 本文是對森茂〈回首方法之柱的傾頹〉一文的回應，該文出自「
豐饒之海」部落格，網址：http://www.wretch.cc/blog/vernu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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