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年四月十三日（星期三）晚上，與老師、幾位同學一起
在「堤香」義大利麵館聚餐。最近一、兩週的論文進度比較緩慢，這
是因為先處理不熟悉的文獻，耗費了許多時間；如果先處理熟悉的文
獻，進度應該會比較快。由於我從以前就有報考博士班的打算，因此
也趁這個機會，向老師請教有關的問題。老師的回答雖然很含蓄，但
我知道以我現在的論文進度，要準備博士班考試，實在是太過於勉強
，甚至已經超出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外了。想起老師的話語，以及論文
進度的遲緩，心中壓力愈來愈大，頭腦裡也出現許多負面的想法。這
時突然想起老師以前考博士班的經驗：「我以前考博士班的時候，效
法朱子『半日靜坐，半日讀書』的方法。心情好的時候，就讀考試用
書；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讀《六祖壇經》。」現在正是心情苦悶的時
候，似乎也應該讀讀其他的書，不過手邊正好沒有《六祖壇經》，於
是改讀《莊子》。翻開〈秋水〉、〈至樂〉、〈達生〉、〈山木〉，
一則則的寓言故事，不外告訴我們幾個道理：人總是為了自己的意欲
而耗損精神，卻忘了此外還有更廣大的天地。唯有真正的放下，才能
承載更多的事業。道家的經典流傳幾千年，確實有它的價值。讀完以
後，發覺自己的心胸更為開闊，不再像之前那樣，陷入目標無法達成
的煩惱中了。
隨著心情漸漸沈澱而恢復平靜，我也開始檢討自己的一些問題。
首先要問的問題是：我為什麼要考博士班？說實在的，對於考博士班
這件事，周遭的人如父母、老師、同學，都比我自己還要熱心。尤其
是父親大人，經常向親朋好友打聽考試資訊，也幫忙蒐集許多學校的
簡章。看在我的眼裡，也會不忍心辜負他老人家的期望。只是自己的
人生，畢竟要由自己做決定。其實會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我多少也
有預料到，但總是提不起勁，更換一個比較容易的論文題目；或者提
早蒐集、閱讀資料的時間，儘速將論文完成。何以提不起勁？除了自
己的惰性以外，我想是因為還不明白，讀博士班對於我的生命究竟有
什麼意義吧！
雖然我在碩士班的表現還不錯，但是表現不錯並不足以成為讀博
士班的理由。進入碩士班以後，對於學術是什麼，有了比較切身的體
會。我在碩士班研究的是儒學，現代的儒學基本上是一種知識化的儒
學，也就是透過學術論文的方式，整理傳統的經典文獻，豁顯出其間
的理論架構，構成一套知識系統。對於儒學的客觀化、明晰化，這一
方面的發展具有很高的價值。但有價值是一回事，自己要不要從事這
方面的工作，又是另一回事。如果與從事中學教育相比，或許我會比
較喜歡學術研究的環境。因為這裡至少可以接近古人智慧的精華，使
生命得以成長，這也是我當初之所以想讀碩士班，最主要的原因。但
是「比較喜歡」不等於「最喜歡」，我心中最希望的，還是將所學到
的道理，實際運用在生活世界裡頭。有人說哲學是「實踐的智慧學」
，藉由智慧的導引，才有正確的實踐；藉由實踐過程中的摸索，才能
長出真正的智慧。我在碩士班學到最多的，是「智慧」與「知識」兩
項，前者是古人的思想精華，後者是論文寫作的方法。至於實踐方面
，雖然在生活中也隨處有所體驗，但還是有許多不足的地方。
實踐是無處不在的，不管是在大學校園裡，還是在中學課堂上，
或多或少都能進行道德實踐，而使生命有所成長。只是學術研究的目
的，畢竟是撰寫學術論文，生命的成長只是附帶的效果，甚至是學術
不去過問的。也就是說，學術研究的環境裡，知識化的儒學是第一義
，實踐與智慧則是第二義。但在我的心中，第二義才是第一義，第一
義反而是第二義。老師曾經說過，他近來最關心的事只有兩件：一是
儒學未來的發展，一是兩岸關係。如果第一件只限於知識化的儒學，
如撰寫幾本大部頭的學術著作，我也未必很有興趣。當然我知道老師
所說的儒學，不只限於知識，而是與生命結合為一。博士與碩士不同
，碩士班是進行基礎的學術訓練，博士班則是進行純理論的研究，後
者至少要四到五年才能畢業，是一條艱辛的漫漫長路。為了取得附帶
的效果，要花上這麼長的時間，並且還得去做一些自己未必很有興趣
的事，真的值得嗎？也許就是這樣的疑惑，使我一直提不起勁，去準
備博士班的考試。但如果離開了學術研究的環境，又很難有時間與精
力，去接觸古人的智慧，使生命有進一步的成長。現在這個時代，並
沒有只在意智慧與實踐，而不過問知識的儒學。這使得我飄飄然在天
地之間，找不到歸屬的地方。誰能告訴我：當最喜歡的選擇已經不存
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是否就只能屈居於比較喜歡的選擇呢？
而且現在距離博士班考試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在這有限的時間
裡，要完成學位論文，又要準備考試，雖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生
活品質一定會大受影響。我可能要犧牲正常人所需要的休閒活動，也
可能要每天熬夜唸書。如果生活品質的提升，與生活中各方面的均衡
，也是道德實踐的一部分的話，那麼這樣的犧牲，是否也是為了所謂
的功利之學，而放棄了實踐呢？這不是違背「生命成長」的宗旨嗎？
也許我應該在生活保持和諧的前提之下，才選擇參加考試；而不是為
了考博士班，犧牲正常的生活。功利之學不是不好，只是屬於第二義
罷了。
走筆至此，心中突然浮現起放棄考試的念頭。我好像被很多東西
困住了，很想暫時拋開一切，拋開博士班考試，拋開點書與札記；拋
開老師說的啦啦隊，不看一堆參考資料；只想全心全意做一件事：用
自己的體會與感受，寫下對唐先生之學的詮釋，不管內容的好與壞。
只是我還不知道，要怎麼向父母與老師開口……。
在「堤香」義大利麵館聚餐。最近一、兩週的論文進度比較緩慢，這
是因為先處理不熟悉的文獻，耗費了許多時間；如果先處理熟悉的文
獻，進度應該會比較快。由於我從以前就有報考博士班的打算，因此
也趁這個機會，向老師請教有關的問題。老師的回答雖然很含蓄，但
我知道以我現在的論文進度，要準備博士班考試，實在是太過於勉強
，甚至已經超出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外了。想起老師的話語，以及論文
進度的遲緩，心中壓力愈來愈大，頭腦裡也出現許多負面的想法。這
時突然想起老師以前考博士班的經驗：「我以前考博士班的時候，效
法朱子『半日靜坐，半日讀書』的方法。心情好的時候，就讀考試用
書；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讀《六祖壇經》。」現在正是心情苦悶的時
候，似乎也應該讀讀其他的書，不過手邊正好沒有《六祖壇經》，於
是改讀《莊子》。翻開〈秋水〉、〈至樂〉、〈達生〉、〈山木〉，
一則則的寓言故事，不外告訴我們幾個道理：人總是為了自己的意欲
而耗損精神，卻忘了此外還有更廣大的天地。唯有真正的放下，才能
承載更多的事業。道家的經典流傳幾千年，確實有它的價值。讀完以
後，發覺自己的心胸更為開闊，不再像之前那樣，陷入目標無法達成
的煩惱中了。
隨著心情漸漸沈澱而恢復平靜，我也開始檢討自己的一些問題。
首先要問的問題是：我為什麼要考博士班？說實在的，對於考博士班
這件事，周遭的人如父母、老師、同學，都比我自己還要熱心。尤其
是父親大人，經常向親朋好友打聽考試資訊，也幫忙蒐集許多學校的
簡章。看在我的眼裡，也會不忍心辜負他老人家的期望。只是自己的
人生，畢竟要由自己做決定。其實會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我多少也
有預料到，但總是提不起勁，更換一個比較容易的論文題目；或者提
早蒐集、閱讀資料的時間，儘速將論文完成。何以提不起勁？除了自
己的惰性以外，我想是因為還不明白，讀博士班對於我的生命究竟有
什麼意義吧！
雖然我在碩士班的表現還不錯，但是表現不錯並不足以成為讀博
士班的理由。進入碩士班以後，對於學術是什麼，有了比較切身的體
會。我在碩士班研究的是儒學，現代的儒學基本上是一種知識化的儒
學，也就是透過學術論文的方式，整理傳統的經典文獻，豁顯出其間
的理論架構，構成一套知識系統。對於儒學的客觀化、明晰化，這一
方面的發展具有很高的價值。但有價值是一回事，自己要不要從事這
方面的工作，又是另一回事。如果與從事中學教育相比，或許我會比
較喜歡學術研究的環境。因為這裡至少可以接近古人智慧的精華，使
生命得以成長，這也是我當初之所以想讀碩士班，最主要的原因。但
是「比較喜歡」不等於「最喜歡」，我心中最希望的，還是將所學到
的道理，實際運用在生活世界裡頭。有人說哲學是「實踐的智慧學」
，藉由智慧的導引，才有正確的實踐；藉由實踐過程中的摸索，才能
長出真正的智慧。我在碩士班學到最多的，是「智慧」與「知識」兩
項，前者是古人的思想精華，後者是論文寫作的方法。至於實踐方面
，雖然在生活中也隨處有所體驗，但還是有許多不足的地方。
實踐是無處不在的，不管是在大學校園裡，還是在中學課堂上，
或多或少都能進行道德實踐，而使生命有所成長。只是學術研究的目
的，畢竟是撰寫學術論文，生命的成長只是附帶的效果，甚至是學術
不去過問的。也就是說，學術研究的環境裡，知識化的儒學是第一義
，實踐與智慧則是第二義。但在我的心中，第二義才是第一義，第一
義反而是第二義。老師曾經說過，他近來最關心的事只有兩件：一是
儒學未來的發展，一是兩岸關係。如果第一件只限於知識化的儒學，
如撰寫幾本大部頭的學術著作，我也未必很有興趣。當然我知道老師
所說的儒學，不只限於知識，而是與生命結合為一。博士與碩士不同
，碩士班是進行基礎的學術訓練，博士班則是進行純理論的研究，後
者至少要四到五年才能畢業，是一條艱辛的漫漫長路。為了取得附帶
的效果，要花上這麼長的時間，並且還得去做一些自己未必很有興趣
的事，真的值得嗎？也許就是這樣的疑惑，使我一直提不起勁，去準
備博士班的考試。但如果離開了學術研究的環境，又很難有時間與精
力，去接觸古人的智慧，使生命有進一步的成長。現在這個時代，並
沒有只在意智慧與實踐，而不過問知識的儒學。這使得我飄飄然在天
地之間，找不到歸屬的地方。誰能告訴我：當最喜歡的選擇已經不存
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是否就只能屈居於比較喜歡的選擇呢？
而且現在距離博士班考試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在這有限的時間
裡，要完成學位論文，又要準備考試，雖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生
活品質一定會大受影響。我可能要犧牲正常人所需要的休閒活動，也
可能要每天熬夜唸書。如果生活品質的提升，與生活中各方面的均衡
，也是道德實踐的一部分的話，那麼這樣的犧牲，是否也是為了所謂
的功利之學，而放棄了實踐呢？這不是違背「生命成長」的宗旨嗎？
也許我應該在生活保持和諧的前提之下，才選擇參加考試；而不是為
了考博士班，犧牲正常的生活。功利之學不是不好，只是屬於第二義
罷了。
走筆至此，心中突然浮現起放棄考試的念頭。我好像被很多東西
困住了，很想暫時拋開一切，拋開博士班考試，拋開點書與札記；拋
開老師說的啦啦隊，不看一堆參考資料；只想全心全意做一件事：用
自己的體會與感受，寫下對唐先生之學的詮釋，不管內容的好與壞。
只是我還不知道，要怎麼向父母與老師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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